白驹过隙,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十四点三十分。
在闹钟响起之前,青杉先一步从床上睁开了双眼,确认时间后,顺手关掉了闹钟。
右眼余光中,黑裙女孩依然静立着,背对着他,裙摆摇曳,遗世独立。
并不是青杉的生物钟有多么准确,是“她”叫醒了他。
刺痛感一波一波从右眼处袭来,冲击着他的大脑意识,令他的思维都迟滞起来。
“有趣,真是太有趣了。”
青杉忍受着刺痛,从床头拿起了独眼眼罩,遮住右眼的视线。
这样做,并不能减轻痛楚,但是如果不遮住右眼的视界,他也许会为了闪避一些幻视中突然出现的,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事物而跌到,或者撞墙,乃至做出种种可笑的动作,甚或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。
不过,右眼的情况又一次出乎青杉的预料,明明已经遮住了视线,但是!黑裙女孩,她竟然依然静立在他的右眼视线中。
明明,当右眼被眼罩遮住时,双眼的视界应该只剩下左眼,可是现在,他的右眼却没能失去光明和色彩。
“病症又加重了!”
摇曳的黑色裙摆,馥郁的柚子花香,褫夺了青杉的所有心神和官能。右眼视线中的其它地方,都是一片黑暗,唯有她,清晰的立在他的右眼视线中,仿佛是意识中不可遗忘的神圣存在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?存在于我眼中,还是存在于我的意识中?”
青杉遮住左眼的现实之眼,再次向着幻视中的她问询。
虽然医生已经委婉的说过,他右眼的病变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脑部神经,也就是他很可能快要变成一个精神病人了。但是,青杉却不敢相信,黑裙女孩真的只是普通的幻视。
如果只是普通的病变引起的臆想,那么一切幻视都应该随着无意识而无序变幻,并且随着环境的刺激而光怪陆离。但是,无论是他见过的各种阴影怪物,还是右眼中的黑裙女孩,它们的行动规律全部都有着固定变化,法则严谨的就仿佛,它们是另一个现实世界的居民。
尤其是黑裙女孩,从裙摆的摆动规律,到发丝的曳动,再到飘散的柚子花香,全都随着某种效用的目的,起着规律变化。
当有阴影怪物想要接近他时,她的柚子花香会飘散,威慑接近的怪物。
当有天灾般的现象出现时,她的裙角会随风扬起,警示他远离它们。
当他心情愉快时,她纤柔如墨的青丝会轻轻飘扬,附和他的欣悦之情。
当他愤怒时,她背影的气势会变得凌厉。
当他忧伤时,她的背影会离他更近.......
“你应该是有意识的吧。能不能告诉我,你寄居在我的右眼中,到底想要做什么?请告诉我,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!”
青杉再次向着幻视中的“她”低声问询,不抱希望,却又渴望得到她的答复。
“..........”
许久,房间中依然一片寂静,只有青杉的呼吸声缓缓起伏。
青杉本以为,这次依然和之前一样。然而.......
“我的眷者,我所钟爱的,我是你的神。来,跟我一起走。”
黑裙女孩的声音忽然在房间中响起,并且,清晰的传到了青杉耳边,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因为遮住了左眼,右眼的视线显得格外清晰,青杉清楚的看到,随着黑裙女孩侧脸的嘴唇张合,清冷凛冽的少女声音随之在耳边脑海一一响起。
“要去哪里?”
青杉下意识的想要跟随她,但是,她的背影却直接消失在了他右眼的黑暗中。
“另一个世界?”
他立即意识到,她所要去的地方,是只存在于右眼中的异常世界。
青杉当即睁开了双眼,扯下眼罩,然而,两个眼睛中的世界,却都空空如也,看不见她的背影。
自从右眼染上紫色之后,这是头一次,她的身影从他的右眼中完全消失。
“你在哪里?等等我!”
青杉略有些无措地呼喊,想要将黑裙女孩唤回。
黑裙女孩并有再出现,唯有残余的柚子花香萦绕在青杉鼻端,久久不散。
青杉并没有立即放弃,在空旷的房间中,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空气摸索,希望能找到她消失的路径。
“回来,你的眼睛还在我这里。”
青杉自信她一定不会离他而去。他对她,一定是有着特殊意义的,否则她就不会出现在他眼里。她一定不会离他而去,否则她不会继续把她的眼睛留在他的眼眶里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青杉等了许久,直到快要接近预约的面试时间,黑裙女孩也没有再出现。
“病的不轻,药不能停。”
青杉自嘲的笑了笑,他发现他又预料错了,也许,就如医生所说,她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幻视,他的臆想而已。
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后,青杉整理好仪容,拿起了简历,开始准备面对他的面试大冒险。
然后,他打开了房门。
当青杉打开门时,他才猛然发现,他又猜错了,错得非常离谱。眼前,根本不是他熟悉的现实世界,而是一个荒草丛生,渺无人烟,仿佛战火肆虐过后的城镇废墟。
“姐姐,我已经没有抢救价值了!”
青杉给了自己一耳光,默默把门关上,随后掩住右眼的视线,再次打开了房门。
只剩下左眼的视界,门前的景象却没有任何改变,一切就如他之前所看到的。
一眼望去,直到目光所及的尽头,全是破败死寂,仿佛鬼屋的荒颓废墟。
天色昏暗,阴云压顶,寒气弥漫,凄风呼嚎,瓦罐在井旁破裂,枯草在屋顶丛生,树木倒塌风化,铁索锈蚀成尘。所有建筑,街道上的摆设用具,乃至石板砖块,满是腐败干枯的青苔。
“.........”
眼前的异象,让青杉一时间茫然无措。他午睡的时候,可是在热闹喧嚣的城中村四楼,就算拆迁办突袭了这地方,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小时内把它改造成眼前的破败模样。
尤其是,这片废墟街道倒塌的房屋中,还处处可见暗红的血迹,锈蚀的铁甲,折断的枪剑,以及火焰焚烧过后的尸体残骸。
如果这一切不是梦的话,他之前的一切推测都是正确的。
黑裙女孩,还有他所看到的黑影怪物,都是真实存在的,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。
黑裙女孩也不是从他的右眼中消失了,而是把他从现实世界拉入了眼前的异世界。因为此刻,她正站在门外,他的身前,背对着他,黑色裙摆依旧按照固有规律摆动着,馥郁的柚子花香随风迎面扑来。
“我能回去面试吗?”
青杉试着开了个玩笑,意图打破眼前静默的诡异局面。
一阵风忽然从青杉脸庞吹过,将他身后的门扉刮动得嘎吱作响,摇摆开阖。
黑裙女孩一语不发,也不回首,背对着他,缓步向城镇中心走去。
呜咽的风声在废墟间处处响起,枯枝落叶随着狂风漫天飞舞,尘沙洒落得青杉满身满脸都是。
黑裙女孩却不同,狂风之中,衣发不乱,黑裙和青丝依旧照着固有规律曳动着,就连若有若无的柚子花香也萦绕不散,飘然独立的仿佛立于彼世之人。
青杉看了看身后的门,凝望了一会房间中安详的画面,然后,没有过多的留恋,快步向黑裙女孩追了上去。
黑裙女孩的背影,在他眼中,依然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魔力。他已经迫不及待,想要看看黑裙女孩的模样,想要和她说上两句心中的话。
还有,想要解开心中那莫名的,想不明白的重重迷惑。
然而,黑裙女孩的步伐非常诡异,远远超出了青杉的意料,无论他跑多快,她永远和他保持着平行距离,当他放慢脚步时,她却不会迁就他,依然保持着她的固有速度。
“小........美女。请等一下,等等我。”
因为不知道黑裙女孩的名字,又怕“小姐”这个称呼得罪于她,青杉庸俗的选择了更亲民的称呼。但是,话刚出口,他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口误,连忙改口。
然而......
“轻浮!”
一个声音忽然在青杉耳旁响起,吓了他一大跳,几乎左脚踩右脚跌到。
“何方神圣?”
青杉停下脚步,警惕地扫视四周。
声音的主人,并不是黑裙女孩,她的声音清冷凛冽,仿佛冰泉寒井,透骨森寒,而刚刚的声音,同样是女孩,却更加幼稚傲气,仿佛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,满是盛气凌人的铜臭味,傲慢骄横。
寂静之中,风声呜咽,突如其来的女声,仅此一句,再无余响,仿佛只是他的幻听。
“人丑多作怪!”
青杉故意大声讥讽,一边仔细注意着身边的动静。
兴许是他的嘲讽激怒了“她”,忽然之间,青杉感到颈后冰凉,一阵阵阴寒的气息从肩头向后脑勺不断吹来,并且,随着“她”的接近,他的整个脖子都冻得僵硬起来。
“铁山靠!”
青杉当然不会束手待毙,大吼一声,翻转后背,狠狠砸向身后的砖墙。
砰一声重响,满布绿苔的红砖墙崩碎,乱石飞溅,一具白骨骷髅从墙顶上跌落,重重摔在地上,碎成一地骨茬。
当即,青杉颈后的阴寒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什么刚拳不二打,猛虎硬爬山之类的神技,青杉自然是不会的。铁山靠,也只是他随便喊的,他只是怕遇到电影情节里的回头杀,因此选择了一招靠墙背击。只是,他没想到这墙和豆腐一样脆,更没想到随便应付的方法,竟然也起效了。
就是后背有点疼。
地上的白骨,凄惨的碎了一地,一个硕大的颅骨滚落到青杉脚边,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他,黑洞洞的,仿佛想要诉说生前死后的委屈。
看着它,青杉雀跃的心慢慢凉了下来。
这个颅骨太大,太粗矿了,而且周围散落的白骨也是,根本不是纤细的女性骸骨。
这具骸骨,分明属于一位高大雄伟的男性!
果不其然,青杉还没直起腰身,背后陡然一沉,阴寒的气息卷土重来,就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岩一样压在了他背上。
“真是活见鬼了!女鬼!”
青杉当即找了另一面墙,狠狠撞了过去。
砰一声重响,这面红砖墙也像它的前辈一样,粉身碎骨。
背后的阴寒气息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,但是,只是一会儿,它就再度出现,如附骨之疽般贴在青杉后背上。
事已至此,也管不了什么回头杀了。
青杉转身向后看去。
入目一片鲜血淋漓,他的后背衣衫已经磨破,肩上和胳膊擦出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。
“不是很痛!”
这种伤口,本应该火辣辣燎人才对,但是青杉却根本感觉不到多少疼痛。就仿佛,他是在做梦一样。
幻视?
青杉下意识摸了摸右眼,迫切想要找到一面镜子。
或许,是它发生了什么变化。
青杉正惊疑之际,黑裙女孩却越走越远,几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。
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后背,顾不上再去管那个女鬼,快步向黑裙女孩追了上去。
“瞧你现在的样子,多么像条狗。舔狗终必一无所有。”
傲慢骄横的女鬼声音再次响起,满是讥诮的意味。并且,她用行动证明了她对青杉的藐视。青杉的背上陡然一沉,阴寒的无形冰岩不断加重,令他的脚步沉重的几乎抬都抬不起来。
“你到底是谁?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?你算什么东西!”
从女鬼的语气中,青杉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。她,似乎对他非常熟悉。
不过,青杉很确定,他并不认识一个这样性格的女孩。脾性如此傲慢失礼的人,并且似乎有恃无恐的人,且不说他无幸结交,若有机会,也是敬而远之。
这时,黑裙女孩已经走到了他视线的尽头处,而他,因为鬼附身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,消失在巷子转角处。
青杉的右眼忽然刺痛起来,泪水如泉涌出,灼热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眶中盈满滚落。
一种莫名奇妙的哀伤,突如其来的充满了他的胸膛。
“你到底是谁?和我是什么关系?”
青杉忽然感觉,他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。因为,这股突如其来的哀伤并不是来自于他,而是源自于他背后的女鬼。
是她的情绪感染了他。
这算是青杉的特殊体质,他很容易对其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。
当人们看电影时,看到剧中人遭受酷刑,比如凌迟,常常不忍直视,甚至不敢听犯人的哀嚎。这就是一种同情。透过看到的画面和想象,人们的脑海能够虚拟出那种困境,仿佛自己身临其境的面对着酷刑。
对于他人情感的共鸣,青杉远比常人更加敏感,简直是超出了常人所应有的层次,如果在葬礼上,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亡者残留的思绪,并与之共鸣。所谓的灵媒体质,就是如此。
青杉能感觉到,这个女鬼,是认识他的!
人类对于情感上的共鸣,也就是对于苦难感同身受的程度,是由近至远的。
首位是自己,因为能够直观,且即时的感受到自己肉体和精神所遭遇的所有痛苦,因此对于自己,最为爱护,表现为自私。
次位是亲人,因为最熟悉他们,且他们的处境常常牵涉到自己,因此对于他们苦难和困境的想象和同感,仅次于自己,表现为亲情。
人,不可能对自己不熟悉的人表现出极高程度的情感共鸣。
这个突然出现的女鬼,她不仅仅认识他,而且似乎还是他关系极其亲密的人,否则情感共鸣程度不会这样高,甚至能让他直接流起泪来。
但是,青杉仔细思索,却实在想不起来,亲朋好友中,有哪个性格如此恶劣,又和他关系如此要好的女孩去世了。
无声无息间,青杉背后的阴寒冰岩忽然开始溶解,他身上的重负一点点轻释,浑身渐渐轻盈。
青杉伸手抓向背后,却只抓到了一丛发丝,柔顺的黑发,湿漉漉的,浸满了淋漓的鲜血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
纤柔的发丝一点点从他手中化为血水滴落,沙尘为血珠撞击扬起,随后,血珠也在飞扬的尘埃中彻底湮灭,归于虚无。就仿佛,它们只是他右眼中的幻视。
“笑笑.......”
温柔地叹息声中,他背后的幽灵彻底消散,阴寒气息消逝一空。
忽然温柔起来的声音,还有亲密的称呼,让青杉的心脏猛然抽搐起来,左眼就像是被右眼感染了一样,无法抑制地流起泪来。
笑笑是他小时候的小名,是姐姐的朋友,可以算是远亲的表姐帮他取的,一般只有他的姐姐和她朋友会这么叫。
他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,从记忆中浮现的,烙印在心中,无法释怀的名字。
“槿!你是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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